雨忽然间变大，噼噼啪啪打在我的头上肩上，隔着雨衣也能感到暴雨的力量。我躲进一个电话亭，顺手拿起电话，拨通了小旦的号码。

她的声音还那么好听，但语气有些低落。说了两句她就问，多久没给她打电话了？

我说五天，她又问我在哪里，我说离她一条街，在暴风雨中的一个电话亭。她接着东拉西扯，听起来有些词不达意，旁边还有嘈杂的声音。

我马上明白了原因。小旦居然从白花花的雨幕中钻出来，弓着身子，上上下下全湿透了，头发一绺绺挂在脸上，一副狼狈的样子。

她捧着一个瓦盆，手里还有一把被风刮坏的雨伞，走到亭子前直直望我：“这是为你种的花。”

瓦盆里刚刚长出两片叶子，圆圆的一对，被雨水淋得碧绿。捧着盆子的她浑身淌水，如同河里捞起来的一棵小树。

我连忙挂了话筒，伸手把她拉进来。电话亭和外面只隔一层透明的玻璃，却挡住漫天暴雨，成了理想的避风港。

看着落汤鸡般的小旦，我的心被重锤击了一下，但感觉不到痛，而是四处泛滥的酸酸滋味。这瞬间，我明白自己彻底被打动了，不可能再以任何理由来回避她，回避相互之间的喜欢。

我接过瓦盆，亲了亲那一对小叶子，然后把她也揽过来，亲了亲她湿漉漉的头发，湿漉漉的额头和鼻梁。

小旦闭着眼睛，瓷一般的脸庞上不停有水珠滑落。我的嘴唇碰到时，发觉水珠有一点咸。她在哭，和现在的老天一样。

老天不是因为难过而哭，她也不是因为难过而哭，所以我一手抱着瓦盆，一手揽住她，任她身上的雨水洇湿我的衣服，湿得我俩成了不分彼此的一团。

她戴了一个耳塞，细细的黑线通向挂在腰间的手机。原来她是这样一边通话，一边在雨中寻找我的位置，同时还要捧一个花盆，撑一把雨伞。

她只有一双手，故而在暴风雨中捧住花盆，却就撑不住伞，伞也保护不了她。于是只好淋着雨找我，和我讲电话，让我看一看她为我种活的生命之苗。

这样的女子，叫我怎能不动心？

哪怕冲出亭子去那雨下得最大的地方，也浇不灭对她的喜欢。

我和她和花盆，紧紧拥在一起。她拥紧我，我拥紧她，碧绿的一对叶子作着见证。我们都不说话，似乎怕一开口，就破坏了亭子里的气氛。

雨一直下。感谢这场雨，隔出一个只属于我们的世界。没人来电话亭，没人出现在水花四溅的路上，没人让我们紧紧的拥抱变得不自在。

不知道抱了多久，雨慢慢变小了。我一手牵她的手，一手揽着花盆，出了电话亭走在水汪汪的街道上。我感觉自己像个打胜仗回家的人，浑身充满豪气，又觉得自己像个橡皮泥做的人，由里到外都是柔软的。

“你要带我去哪里？”小旦轻轻问。

“不知道……我想陪你走走。”

“噢。”小旦挽住我的臂膀，正经八百走起路来。她把黑长的头发拢到背后，素面朝天，秀美得令我过会儿就要扭头看一次。

我绕了一个大圈，最后还是把她送回学校。宿舍楼有人进进出出，见到全身湿透的我们都要瞧上几眼。

“上楼吧，都快成大熊猫了。”我提醒她。

小旦从我手中接过花盆，说：“这才一个苗，我要让它长出花儿再给你看。哎，还没说什么时候再跟我联系呢。”

“你定吧，可不能影响你的学习。”

“敢不敢去我家吃晚饭？我姐的菜烧得好。”

我想了一下说：“不敢。”

小旦笑起来，露出半排可爱之极的牙齿：“那我们只好偷偷约会了。晚饭后在我家楼下等我怎么样？”

“行。要不要学野猫叫？”

“你是野猫，我成什么了？”小旦冲我皱鼻子做鬼脸，“现在也不是春天！”

“不是春天也可以叫春呀！”一个尖尖的声音突然冒出来。

是两个女生，其中穿浅色衣服的攀住小旦的肩膀，一手去拧她的脸：“还说没男朋友，都带回宿舍来啦，还猫呀狗呀叫得亲热！”

小旦连连抵挡，一边叫道：“臭丫头，没大没小，都不把你姐放眼里了！”

我见状拔腿开溜。早在夜来香打工时我就懂了，三个投缘的女孩子碰在一起是个大场面，男人在边上肯定吃不消。

据说古时候，我们男人祖先的寿命特别短，后来找出原因是老婆多了吵死人，这才规定了一夫一妻制。至于流行一夫多妻的地方如阿拉伯，男人们只好戴上耳塞缠上头巾和披巾，又把女人们裹得严严实实，隔音措施做得滴水不漏才行。

天色刚变暗的时候，我在小旦家楼下等候。她穿着一件淡黄的羊毛衫出现在我跟前，乌黑的长发飘散在上面形成鲜明对比。

“我们去哪里？”她很自然地挽住我的手臂。

“去哪儿都行，只要你喜欢。”

“去看火车好不好，装货的火车？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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