虽然一路返回祁轩没有特意交代，但或许是因为御驾的关系，并没有遇到什么过路的宫人。

直到祁轩将敏璃放在他寝殿里的桌上，这对父子才开启从小殿回来的第一段对话。

敏璃将身子朝后缩着，看着移了圆凳在他面前坐下的父皇，“儿臣已经没事了，父皇还是先去看看她吧。”

祁轩刚把手臂撑到孩子两侧，听到这话，感觉到他的不安，转而将手撑于膝头，“你希望朕离开？”

敏璃又动了动身子，双手在背后微微绞紧，“儿臣不敢。”

“你忘了她刚刚跟你说过的话吗？”祁轩将不自觉前倾的身子直起，提醒道，“璃儿，现在的你，完全有足够的理由跟父皇吵闹撒娇。”

男人说着轻轻一笑，两双黑眸对视，“父皇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就只会闯祸，整日无法无天的胡闹，可把你皇祖父皇祖母给操心坏了。”

见敏璃一副颇为意外的模样，祁轩耸了耸肩，“怎么？不相信？”说完也不等敏璃回应，顾自又道，“每对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好，但怎样才算好，其实都不尽相同。”

“你的皇祖父算是比较旁系的皇族。虽是个王爷，可到底闲散，因此对父皇的期望自然也就以安稳为主。而你就不同了，你幼时父皇已然登基，身为皇子，必须成为百姓的表率。”

“当然，资质这个东西不会因为你是皇子就一定能比常人高。皇子也不是不能平庸，只是你明明有更好的条件，为什么要浪费，为什么要让人质疑自己的能力？”

“身居高位，承担的责任就越大。你做了好事别人未必记得，可一旦做错，就会被无限放大。”

“父皇有时候也会觉得累，想停下来歇一歇，想让自己的孩子多玩一玩别那么累。但整个大卫的欣荣与安定都在我们皇族的肩上，我们不得不牺牲自己。”

祁轩深吸一口气，拉过敏璃的手握在自己手里，“你妹妹虽然玩闹，却也不是对任何事都一窍不通。她不是皇子，没有登基的可能，但她仍是皇族的一员，日后也要为皇家大卫而牺牲。”

“所以父皇对你寄予厚望是本能也是迫不得已，因为我们站在了眼下的位置上，这就是代价。”

“那如果儿臣有了弟弟，父皇还会如此吗？会不会对他们比对儿臣好？”敏璃知道自己的问题就算有答案也不代表绝对，可刚刚听到的那些，理智让他理解，情感却让他不安。

祁轩闻言顿了顿，感觉到敏璃的手在手中蜷紧，“说实话，父皇很想一碗水端平，但这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儿。”

“就像如果你还会有妹妹，你和她的感情，恐怕也比不过和嫣儿的。因为你们有过更长的相处时间，深刻的记忆会更多，自然就不会被轻易取代。”

“对父皇来说，面对出众的皇子，必然会想投入更多的关注。因为他能被教导成长得越好，父皇身上的担子就能被分担得越多。由他接手的大卫，也就更有希望。”

“这是责任的选择，你明白吗？”祁轩凝着敏璃的眼，神色变得严肃，“如果你不想被人超越，就要有相应的觉悟，但这不代表你要时时刻刻的逼迫自己，找到最合适的方法就好。”

敏璃沉默了好久，而后才张了张口，“儿臣......明白了。”

祁轩听罢，身上略显沉闷的气势也散了开去。他看着孩子有些红肿的眼，“今日就不要温书了，朕让人送些冰块来，眼睛要敷一敷才好。”

“父皇。”眼见难得跟他说了这么多话的父皇要走，敏璃下意识就拉住了他的衣袖。见他回身，又生出怯懦，正考虑着是不是该放手，想起一事，连忙追问，“母后的家族，还好吗？”

祁轩微挑了眉，不明白敏璃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。他重新在孩子面前坐好，先是反问，“为什么这么问？”

“刚刚争吵的时候，她好像说了查家什么不好的事儿，母后很不高兴，让她道歉。儿臣想知道她是不是在，在乱说。”敏璃的声音到后面慢慢变小，他直觉在父皇面前说语兮的坏话不好。

祁轩观察了一下敏璃的反应，确认他只是有些在意但还未深入理解情况，这才缓缓开口，“你母后维护家族，就像你会护着你妹妹一样，这是很自然的事儿。”

“至于其他的，在盖棺定论之前，什么都有可能。如果你不信，你可以找她对质，找你母后对质，用你的方法去证明你的判断，但同时，你也要拥有接受后果的勇气。”

“那父皇是更相信母后还是她？”

祁轩斟酌了片刻，没有直接回答，“当你感情上偏向的那一方和理智证据选择的那一方重叠时，你认识到的，才是最真实的他，才是不会让你失望的一个存在。”

“好了，等等眼睛消肿了，记得去陪陪你母后。她方才情绪失控，晚点儿镇定下来，想必也会懊悔自己的所作所为。”祁轩揉了揉敏璃的脑袋，在心里估算着时间，该准备离开了。

“父皇会，原谅母后吗？”敏璃抿了抿唇，“父皇不是说母后让您失望了吗？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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