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后一双秋水双眸灼灼盯着我：“半夏虽说是宫里的老人儿，但到底年龄未到，夫人何故要提早放她出去？”

宁漠也道：“是啊，她一走，你身边不是更没人了吗？”

我微微敛正了神色：“这里头有个缘故，一则是去岁我曾亲口答应半夏今年放她出去，二则如今我宫里也闲，其他人都打发走了偏强行把她留下也说不过去，二则碰巧上月她家里来信说她母亲病重，其实进了宫的人本不该有这些牵念，但如今正巧逢上这么个机会，所以特来求陛下与皇后，至于宫中服侍的，嫔妾想着莫若皇后再挑一个送去就是了。”

说完起身叩拜下去：“半夏服侍臣妾一场，臣妾恳请陛下与皇后允了她的心愿。”

宁漠抬了抬手：“什么大事，准了就是。”

说完便不再作声，我殷切地看向皇后，只见她脸上笑意不明，半晌方道：“夫人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，本宫若再不准岂不要被人说成不近人情了？只是可惜了半夏那般好的理妆手艺，本宫还想着让她去栖凤宫服侍呢，如今看来竟是不能了。”

我一颗心骤然落下，也不管她是何脸色，只叩首道：“嫔妾多谢皇后恩典。”

她似笑非笑望着我：“本宫只是顺水推舟，夫人为她谋划的才长远呢。”

我目的达到，只是笑笑并未多言。

掌灯时分，我遣开初花，将半夏叫到寝殿郑重道：“历来宫女的心愿都是及早出宫，你怎么想？”

半夏红着眼眶：“夫人向来心细，奴婢又岂能是免俗的一个？”

我微微一笑：“甚好，总算不枉我这一番筹谋。”

她愈加悲戚：“夫人是如何知道奴婢母亲病重的？”

“茂喜走之前无意间听说的，其实就算没有皇后，我也是打算入秋之后寻个机会把你送出宫的，好歹相与一场，你既待我真心，我也不会让你一直守着这个牢笼，皇后想让你去栖凤宫，且不论她有何歪心，便是受些气，但凡宫女哪个不是这样过来的，哪怕是从你身上寻我的把柄，我也认了，但我最怕的是她一时气儿不顺把你赐给哪个内监对食，这才是我最不能容忍的，毕竟这种事儿不是没有先例，所以我才抢在她之前开口，只有离开皇宫才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，否则一辈子为奴为婢，活在主子的意愿之下。”

估计是没想到这么多，半夏听完我这一番话早白了脸色，怔怔的忙跪了下来：“夫人一番苦心，奴婢无以为报。”

我拍拍她的肩，亲自启了妆奁给她瞧：“我的东西你没有不知道的，这些都是我按着你素日的喜好挑出来的，好不好的总是金玉，虽在宫里不值什么，但一离了宫总强过银子，记住我的话，不管你母亲好还是不好，你都要为自己挑一门好亲事，这便是我给你的嫁妆。”

半夏低头瞧着，泪流江面道：“这对玉兰纹钗夫人初入宫那年生辰西族进贡上来的，夫人一向爱它幽雅别致，不到节下是不戴的，还有这串象牙手串，更是太后所赠……”

她说到这里哽咽的说不下去了，我笑道：“我还有许多比这更好的东西呢，再说东西再好也看给对了人，不然都是死物有什么意思？”

半夏低声呜咽着：“奴婢这一走，夫人身边就只剩初花一个，她于服侍人上面一向是个粗心大意的，夫人将来还不知要受多少苦楚呢，奴婢真的于心不忍。”

我叹了声：“即便你不走，也只是跟着一起受苦罢了。”

“能和夫人同甘共苦，奴婢心里也好受一点啊。”

“可是我不好受，乐云宫已形同禁地，能走一个是一个，何必都窝在一处，你当情意可贵，别人还指不定怎样看笑话呢，我如何能遂了她们的心。”

被我好一番言语解劝，半夏方渐渐止了哭泣，我趁机说累了，便移灯就寝，自己夜间在被内也觉伤感，这一去怕是日后再不得相见了，再想到自身，何时能脱了这个囚笼，然而普天之下莫非皇土，即便离了宫哪里又是安身之处？茫茫然千愁万绪皆涌上心头，竟逼得落了好几点泪。

次日天明，便是半夏离宫之时，临行前又少不得话别洒泪，这一番感伤下来头竟晕得很，至午后咳嗽也加重了，支撑不住懒懒地卧在床上。

初花因道：“你可别，半夏才一走你就病了，这知道的说是伤情，不知道的该嚼舌根说我连这点能耐都没了。”

我面朝外躺在床上，听她这样说不免一笑：“你何时也在乎别人的看法了？”

初花难得地严肃：“没办法啊，现在担子落在我一个人头上，任重而道远啊。”

“任重是真的，但道远可就未必了，过不了两日皇后必定会给你派个帮手来的。”

“罢罢，我可不指望皇后能派什么帮手来，能不是对手就不错了，不过……”她说到这里脸上起了狡黠地笑容，“是个对手也不错，乐云宫清静太久了，热闹热闹也很可以。”

我无奈一笑：“这人还没到呢，你就盘算起来了，不过我可提醒你一句，那毕竟是皇后派来的，俗话说“打狗还得看主人”不是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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